【孙策X虞翻】月出

CP:孙策X虞翻

说明:伪史向,可能会有一堆BUG。


我为啥又越搞越冷了我?!这西皮真的还会有人萌吗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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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翻有时候也记不清已经过去了多少年。

这一日他突然心血来潮,想起整理书房。他于经学一道颇有造诣,书房里自然也多此类书籍和平日的手书杂记,有的是陈旧竹简,也有发白或泛黄的纸张。他不紧不慢的全都拿出来,搬到廊下去晒一晒。

反正他有的是大把时间,何况今日阳光这样好。

最顶上一格的书籍也被搬空时,他看到藏在最里面的一个狭长的檀木匣子,一把精巧的铜锁挂在上面,只是年岁颇久,已经有些生锈了。

虞翻想了很久也记不起自己将钥匙放在了何处,于是干脆的唤了下人拿榔头来将锁砸开。

虞翻其实也是个书生,但绝不文弱,他善使戈矛,不逊武人。当那个尘封旧匣打开时,一抹金色阳光落在宛如游蛇却已腐朽的红缨矛头上时,他竟颇为怀念起来。

他的手已经太久太久未曾再拿起兵器了。

 

曾经还是有那么一个人,让虞翻愿意为他执矛,为他披荆斩棘,为他引马辟路的。

他第一次见到孙策时,还是在建安元年,他已过而立之年,而孙策方过弱冠。

固陵一役后王朗溃败,他在只来得及匆匆回望一眼,乱军之中银甲红氅的年轻将军挑起长枪,便有一篷血雨降下,竟是无人可挡。

后来他护送王朗逃于海上,至侯官后折返,回到府中椅子还未坐热,便有人来报,孙将军到访。

好嘛,来的倒是快。

虞翻一整衣冠,迎出府外,那个刚刚得胜的年轻将军见到他时从容一笑,开口第一句便是:“仲翔先生,别来无恙?”

虞翻愣了一愣,反问道:“将军与翻恐怕未曾谋面吧?”

孙策却是笑了笑,毫无避忌而言:“王朗败退之日,策与先生曾有一面之缘,先生莫非忘了?”

虞翻沉默一瞬,只道:“翻今日既然回到会稽,自是无恙。将军请入府再叙吧。”

对于孙策其人,虞翻在见到他之前是有多番揣测的,有人说他骁勇善战,有人称他果决多谋,当然也有人会带着一点轻蔑的意味慨叹不过一竖子匹夫,残忍嗜杀翻脸无情。但真正见到了,虞翻才觉传闻往往不尽不实。

孙策不仅对他颇为礼待,甚至毫无一个胜利者该有的炫耀姿态,只是十分谦逊的向他咨以会稽当地的民生布政。他们谈论了很久,虞翻侃侃而叙,孙策大多时候只是带着笑意聆听,或沉思,偶尔插话几句也颇有见地,简直不像一个只识攻伐的武夫。

虞翻送他出门时,已是月兔初升。

孙策在院中停下,抬头望月,忽而轻叹一声:“如今天下大乱,百姓流离,民生多艰,先父空怀报国之心,却中道陨命,策不自量力,欲效先父,成未竟之业。而今方得吴、会,亦是强敌环伺——”

他忽而转过身来,伸手握住虞翻手腕,凝视着他双眼而道:“先生大才,王朗不可用,如今既已返会稽,便是天赐先生于策。今日之事,当与卿共之,勿谓孙策作郡吏相待。”

虞翻抬眼,仔细看他,像是想辨认出这话里有几分真意。

孙策今日未着武将装束,敛去戾气杀意,高冠深衣,站在一丛修竹旁,月移风动,在孙策脸上投下柔和清辉。虞翻这才注意到,其实孙策长的十分英俊,此刻他眼神明亮,嘴角还噙着一抹温和笑意,简直令人无从抗拒。

虞翻长身而拜:“翻唯有一不情之请。”

孙策道:“先生但说无妨。”

“无论如何,请将军他日饶王朗一命。”

孙策沉吟良久,方缓缓道:“战场之上,刀剑无眼。但我答应先生,若王朗为我生擒,我必以礼相待,绝不害他性命。”

虞翻顿了顿道:“多谢将军。”

 

吴、会虽定,但长年受山越袭扰,从前的郡守治时,往往也是无可奈何。孙策欲图东进,自是要先平山越。

一次虞翻随军征讨,山越匪首被孙策所斩,其余从者皆惊惶四下逃窜。此间山匪为祸已久,孙策的意思,是要斩尽杀绝,以免日后再起祸乱,于是便令兵卒四下分散追贼。

虞翻赶上孙策时,却发现他只一人一骑,周围竟无一从者,大惊之下问道:“明府左右为何不见兵卒?”

孙策大概是嫌天热,未戴兜鍪,拿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,笑道:“渠帅已斩,我令他们四下逐贼去了。”

 “如此太过危险,明府怎可如此轻率!”虞翻急忙牵住孙策的马绳,“此处地险,又草木丛深,明府不如先下马,执弓步行,翻善使矛,可在前为明府开路。”

孙策不以为意:“余下的不过乌合之众,仲翔未免太过谨慎。”

虞翻拽着缰绳,执意道:“明府骑在马上太过惹眼,若是贼人藏身林间,令马受惊,明府岂不危险?”

孙策拗不过他,只好下马,将手中蛇矛交予虞翻,笑道:“那只好有劳仲翔了。”

是时已近黄昏,夕阳斜晖从山林间繁茂枝叶中漏下,往前看去便有无数细小尘埃浮动于金色光束中,耳畔尽是夏蝉鸣噪之声,反倒越发显得林中幽静。

这样走了一段路,孙策环顾四下,笑问:“我便说仲翔小心太过,此处何见有贼?”

虞翻也不回头,持矛拨开前边灌木丛:“若是虞翻一人,便无需如此小心,只是明府为三军主帅,自然不能有一丝闪失。”

孙策笑了笑,正想接话,却眼尖瞅得侧前方有金属反光一闪而过,他反应敏捷,当下便知是有人藏匿其中,立马搭箭开弓射去,只听得一声惨呼。虞翻心下一紧,劈开灌丛一看,果然是逃散了的山匪,只不过那一箭恰好射中要害,孙策射时距离又近,箭头几乎贯穿而入,那人躺在地上,已是奄奄一息。

孙策拿着弓走上前:“仲翔说的在理,不过——”

孙策话音一顿,笑容一展,翘起的嘴角藏着几分狡黠:“这回可算得我救了仲翔?”

“……”虞翻有些无奈,但赤金夕晖将孙策脸上的汗珠照得发亮,看向他的眼睛带着笑意,仿若晶石,一时之间,那些道理竟一句也说不出来。

虞翻转过身,牵着马继续往前走:“那便先在明府处记上一笔,他日若要翻奉还,也无不可。”

孙策执弓跟上,笑嘻嘻的道:“仲翔说笑了,策如何忍心,只要仲翔多听我一言,少说我几句,也就够了。”

虞翻气笑,这才深觉为何子纲先生屡屡劝说孙策不可以身犯险,却几乎没什么成效——孙策简直率性而为,不循常理,总有法子让你哑口无言。

没过多久,他们便走出那片山林,虞翻便道:“此处地势平坦,贼无藏身之所,明府可乘马快行,速离此处。”

孙策依他的话,翻身上马,却忽然想起虞翻并未骑马,勒住缰绳回身问道:“仲翔无马,我若疾驰,如何跟得上?”

虞翻微微一笑:“无妨,翻可日行二百里,明府自驱马前行,翻定能跟上。”

孙策啧啧称奇,扬鞭催马小跑,不时回头,虞翻竟当真紧随于后。

这时已离大道不远,跑了一段路后,远远便看到军中鼓吏,孙策纵马上前,令鼓吏取来号角,凑到唇边自己吹了起来。

虞翻靠在一旁休息,才喝了几口水,两条眉毛便又拧了起来,嘴唇微动,似是想上前劝说,但想了想,又摇摇头作罢,既然已回大道,当无危险,便由他去吧。

那号角声高亢凌厉,惊起远处山林中栖鸟,不多时便有陆陆续续有兵卒循声而返。

回程之时,孙策执意将自己的马让与虞翻,虞翻当然推辞,孙策便笑道:“仲翔方才已在我这里记了一笔,这么快便不作数了?”

虞翻只好听从。

 

那杆蛇矛孙策后来也并未要回,或许这等小事他也记不得,也或许是有意为之,它便一直留在虞翻身边。虽然孙策所使的兵器总是比旁人的更为锋利坚韧,可虞翻用得上的时候也并不多,只是时间久了总会有些折损。

至于孙策死后,虞翻便再未用过了,只将它弃了矛柄,独留红缨矛头,藏于匣中。

他不仅不再用矛,也渐渐闲了下来。从前他总是忙碌的,孙策跑的太快,又太过自信,虞翻总要担忧他的安危。劝言也就罢了,孙策狡猾,要他听从,还得与他斗智斗勇。除此之外,更要为他出谋划策,说华歆得豫章,治理会稽,守富春。即便如此,细细想来,其实他们相处的年岁,也实在不算多。

至于后来,孙权的心病熟悉的人都懂,讨逆将军四个字极少有人提起,以为无人再提,那个烈日骄阳下的影子总会慢慢淡去。而午夜梦回,虞翻仍会看到丛林间的夕照,英俊而年轻的面孔,熟悉的声音,还有蝉鸣,有长长的军号,这些画面最终如同沉没入水底的月光,时间无可阻挡的急速奔流,他却无法忘怀。

孙策当日笑说“与卿共之”,不过短短数载,便抛下承诺,撒手人寰,而留下的人,还要为他那尚未弱冠的幼弟镇守一方。

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买卖!?

虞翻偶尔想起,也并不是毫无一丝怨怼的,尤其对着孙权的时候,那就更加没有好脸色了。

比如盛宴之时,孙权来劝酒,他倒下装醉,等孙权一走又立刻坐起身自斟自饮,若非刘基抱住大怒的孙权,他已丧命剑下;再比如孙权同张昭论及神仙,想起身边还有他这么一个奇人,刚想开口询问,他便瞧着张昭冷笑,彼皆死人,却谈论神仙,世上又哪里有什么仙人?孙权闻言,当即拂袖而去。

当然他也有心情好的时候,便替孙权算一算关羽的死日,孙权一高兴,也会夸一夸他可比东方朔。

可惜如今能让他心情好的事着实太少,他心情一不好,说话便不那么好听了,孙权屡屡气的想拔剑砍人,最后大概也是怕自己当真怒气上头砍了虞翻,索性将他打发的远远的,眼不见为净。

 

或许是年纪大了,在交州这荒凉之地呆的久了,哪怕他门生广布,开堂讲学,虞翻仍常觉得十分寂寞,他怀念孙策,怀念江东,甚至也会怀念顶撞孙权的那些日子。

这时虞翻已不再年轻,他纵然怀念,但记忆中的吴地山水、灯火流离已经有些模糊,有时他会登高远望,但这里望不到会稽,望不到吴郡,望不到豫章,穷尽目力也不过城墙外的一片荒野。

虞翻有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,几十年过去,有人独守城池,有人火烧赤壁,有人无怨无悔,有人力挽狂澜,但他们也都走向死亡。

有时他又觉得时间过得太慢,故人陆续凋零,为何只有他还好好的活着。

 

入夏以后,虞翻就病倒了,病得一日比一日严重,他自己便擅岐黄之术,开了药剂服下,却也未见起色。

这样拖了几个月后,某天虞翻的精神比往日要好一些,他从病床上爬起来,让人研磨,说要上书吴主。

旁人不知他写了什么,只见他提笔已十分费力,许久也只写得寥寥数行。写完后他亲手封起,命人送往建业。

做完这些,虞翻换上袍服,戴上青色幅巾,铜镜里的影子面容清癯,两鬓已爬满白发。

侍从惊愕问道:“大人今日还要出门?”

虞翻道:“我记得今日是中秋?”

“是。”

“我欲往湖边赏月,你们不必随侍左右。”

侍从十分不放心,但谁都知道虞翻性情极为执拗,谁的话也不听,惹急他只能招来一顿痛骂,只得送他到湖边,备好座椅,便先离开了。

这晚的月色十分好,如皎皎冰轮高悬九天,比之往日,竟更加美丽,就如同——如同孙策第一次来拜访他的那一日。

只是此处并无修竹,他有些遗憾的叹气。

一只萤火虫在他身边飞过,绕行不止,他惊讶下伸手,那点萤火微光便落在他指尖,但等他想要收拢掌心时,那微弱光芒便突然跃起,往湖中飞去,忽然有蛙从水中跃起,那点光芒便消失了。

虞翻轻声嗤笑,暗暗嘲讽自己,继而毫无由来的想起孙策。

他无声的默念,明府啊……

四周蝉鸣蛙声一片,既嘈杂又寂静,他想,即便他念出声,也不会有人听见的。于是他极低的叹了一声:“孙郎……”

其实印象当中,他喊他孙郎,也只有那么一次。

 

那是建安三年时,孙策准备遣人往许昌献贡,所献之珍奇异玩倍于往年。

至于使者,张紘同虞翻都是上佳人选,张紘为名儒高士,但口才急智却稍逊虞翻,是以孙策颇有些难以抉择。

这般纠结了几日,孙策索性设宴请了虞翻来喝酒,想听听他的意思。

虞翻自然知晓孙策找他来是想问什么,但孙策不开口,他也不急。

他二人合榻对饮,酒过三巡,孙策才微表其意。

虞翻像是早已思虑过一番,坦然回绝。

“翻是明府家宝,而以示人,人倘留之,则去明府良佐,故前不行耳。”

孙策未料到他如此回答,倒是愣了一愣,继而大笑。笑过之后,孙策道:“也罢,仲翔既然不愿去,那便只能有劳子纲先生了。”

虞翻见话已言明,便起身告辞,孙策却摆手道:“仲翔守会稽,许久未见,既然难得回来了,今日便同策痛饮一场。”

虞翻顿了顿,便又坐下。

孙策近来兵锋正盛,锐不可当,正是得意之时,不免多喝了几杯,虞翻也有些醉意,撑着额头瞧过去,见孙策已经脸色微微发红,显见得是酒劲上头。

虞翻凑过去,按住孙策酒杯笑道:“明府今日喝得过多了,不宜再饮,不如翻改日再陪明府。”

孙策握住他的手腕,手指滚烫的落在虞翻皮肤上,烟晶一般的双瞳映着摇曳烛火,目光灼灼。

“此处无他人,仲翔何必拘礼,明府明府,岂不生分?”

虞翻恍然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些醉了,不然为何被孙策这样看着,竟也生出一点绮思,他的目光落在孙策噙着笑意的嘴唇上,心想那里残留的酒香若是尝起来不知是什么滋味。

虞翻张了张嘴唇,最后也并没有吻上去,只是低声道:“孙郎,你醉了。”

孙策没有回答,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慢慢摩挲,一一抚过手背、修长骨节、圆润指尖,轻笑道:“那日仲翔为我持矛辟路,倒让我惊讶了一番。”

孙策顿了顿,又瞅着他学了一句:“明府家宝,这只手原来不只是会握笔的?”

方才虞翻自己说得坦荡,倒并没什么,此刻被孙策这般调笑,虞翻心中却忽然有些慌乱,不觉猛的抽回手:“孙郎真会说笑。”

孙策倒并未在意,也顺势收回手,支着额头,过了好一会儿方笑了笑道:“是有些醉了。现在已经太晚,仲翔先在我府上留宿一晚,明日再回吧。”

虞翻自然没有异议。

 

“孙郎啊……”

虞翻又低声轻叹一句,其实他从来都是拿孙策无可奈何的。

这时才恍然大悟。

所以即便他早就预料到孙策的死,即便他再如何劝说,也都是无用功。

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自负,虞翻这般下了定义,但也正是这样的孙策,才如此吸引他,让他誓死跟随。

想通以后,虞翻多少觉得有些好笑,“孙郎……我不劝你了。”

“孙郎,你可曾有过后悔?”

“孙郎,若我真去了许都,你可会不舍?……”

“孙郎啊……”

除了蝉鸣蛙声,自然,是不会有人回答的。虞翻终于觉得倦极,望着月光,坠入梦境。

梦里也有月光,还有英俊的青年向他伸手,微微一笑。

“今日之事,当与卿共之。”

 

孙权派去苍梧接迎虞翻的人还未回,便先收到了虞翻遣人送来的书信。

孙权展开绢帛,只有寥寥数行新墨。

“自恨疏节,骨体不媚,犯上获罪,当长没海隅,生无可与语,死以青蝇为吊客,使天下一人知己者,足以不恨。”

 

——END——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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